袁廣鳴 Yuan, Goang-Ming |
談袁廣鳴-虛實影像中的物體構成
撰文林裕祥
電視影像的聲光媒體機制,在當代,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主要視覺訊息的接收媒介;而從它的視覺影像空間中所要傳遞的擬向行為的複製訊息概念,也逐漸的替代了人們面對三度空間景物世界中的真實對話處境。
至於台灣美術的發展,到了80年代中期,由於錄影機及放影機的逐漸普及;因而使得台灣傳統視覺中,除了平面繪畫及三度空間中的立體雕塑和80年代初裝置藝術的視覺藝術類型範疇之外,也逐漸觸及到了擬象錄放影像世界中,藉由電子螢幕掃描線所構成的形象意義探索。
而袁廣鳴自一九八七年所開始從事的錄影藝術的空間裝置作品,基本上是比較偏向對於物體藝術的觀念性延伸。 特別是他作品中的影像美學的構成基礎,往往是對錄影影像框架中的單一複攝形象主題的概念性行為的探討;他常藉由人體、魚、火等單一影像的定點反覆的禁制行 為概念,傳遞出人們的日常生活行為處在現代化科技體制社會中,往往在受其制約後,所呈現出帶有功能性單一焦慮行為的反覆複製形象出現。
然而,就袁廣鳴對於其錄象藝術中的形象處理手法而言,可說是經由早期帶有繪畫性古典自然主義的社會寫實主 義的精神延伸,在經歷過帶有普普藝術的繪畫性絹印的複製手繪技法之後,最後才從80年代中期進一步的過渡到對即成複製錄像藝術的單格重覆寫實影像──所處 於三度空間中的虛擬投影影像的探索。
因此,從台灣美術於80年代中後期開始,關於在錄像 /裝置藝術的短暫萌芽階段裡,我們似乎可從袁廣鳴對於其所從事的一系列藉由錄影影像與現成複製物體的並置構成的作品實踐中,找尋到台灣當代美術在面臨其嶄 新的聲光消費影像世界中──關於在錄像裝置藝術發展源起上的新的藝術視覺經驗的轉換基礎。
袁廣鳴(人間失格)
袁廣鳴2001年開始發展的「失格」系列作品,其中包括了《城市失格》和《人間失格》,可說是他創作生涯上的重要轉捩點,不僅一反他以往以錄影裝置 手法,嘗試以平面攝影加上電腦修相技術呈現;在探索心靈、意識的議題上也從以往較傾向個人式的讀白和隱喻,走向連繫和呈現科技時代裡人類共通的集體意識面 向。
在這一系列創作中,他的主要方法是拍下台北街頭的眾多照片,每張由攝影所留下的「同一空間」裡的「不同時間」的影像,輸入電腦後重疊在一個平面上, 再透過修相技術,如同做雕刻般地慢慢將畫面裡的人、車一一去除,最後,呈現出了一座如幻似真的空無城市。以這個方法為基礎的「失格」系列,發展出三種不同 的呈現方式:平面數位輸出、運用夜光粉製造出明滅循環效果,以及掃描投影播放。
媒材上,《城市失格》平面數位輸出及掃描投影作品可說是他最新的嘗試,在以下的訪談中,袁廣鳴深入地談及回歸平面媒體的理由,以及對數位媒材嘗試的動機。 在錄影藝術中所呈現的「時間」特質,如何轉換至平面及投影作品,其中有一套細緻的思維邏輯,與意圖呈現的內涵。而在《人間失格》中,他再度運用夜光粉,這 個媒材曾經在《嘶吼的理由》(1997)、《呼吸的黑光》(1995)等作中使用過,則可以看作是袁廣鳴創作歷程中個人經驗傳達的延續。
袁廣鳴(盤中魚)
文\鄭慧華(藝評家)
看袁廣鳴的作品,需要微暗的燈光,那種亮度只要在當下讓人稍稍意識自己的位置無誤,和讓自己能夠微微駕馭著理性,即可。其餘的就交給黑暗所誘發的力 量來引導一趟經驗旅程。之所以黑暗,是投影媒材得以表現的需要,也是讓觀者以黑暗裡的視覺經驗挖掘出心靈另外一面的能量—一種隱藏的、潛意識﹙甚至是無意 識﹚的神秘地帶,像—月亮的黑暗面。
幽暗和明亮相對,虛幻和實體在“存在”介面的兩邊,投影的手法能夠讓人並置在兩者之間,我想這是袁廣鳴鍾情於投影媒材的原因,投影所產生的能力正是 這種跨越在事物一體兩面的間隙裡,藉由我們對實體的認知突顯著虛幻的實在,那是袁廣鳴心中對於實體與精神的哲學寓言。在此,虛與實並不對立而是彼此彰顯出 異質卻一體的生存法則,有時候我們想要實在的活著,有時候又想要突破現實所帶來的侷限,超越已經過份了的物質環境,而走向精神與內在的需求。在想要逃脫的 剎那,抽象的虛像往往比現實更迷人,但與其說那是虛的,不如看做是另一種存在的狀態,只是在太過明亮的光線和理性之下,你反而不容易看到它。
盤中魚在黑暗中顯得實在,因為欣賞時觀者會發現它比什麼都扣人心弦,在安靜之中你甚至不意識到身邊有沒有其他人,而只是望著那條魚游不出盤子的侷 限。這個算是袁廣鳴早期的作品儘管訴說著他當時的心境,但若干年後再看,它仍然傳達著人們對生存深刻的思考,搭配他所運用的科技性媒材,那語言模式像古老 的哲學問題反覆在每個時代,現在以不同的面貌表達出來。投影的盤中魚在光線退去後變成實在﹙物理界的虛卻是精神界所碰觸的實﹚,就像當太陽被地球給擋住 後,月亮得以顯現自己而不再只是太陽光的反射,袁廣鳴以婉轉的手法超越虛實二元對立或是排斥性,直接讓我們同時面對、意識到它。
在這樣的敘述中,虛與實已經沒有辦法彼此以自己去定義對方,因為它代表了生存的兩種交錯狀態—虛幻中的真實、真實中的虛幻,我們只能試圖去調和彼此,讓兩者相容在生命裡。